2010年5月16日星期日

【转贴公社】 朝阳医院职业病与中毒科主任郝凤桐教授访谈

  人物介绍

  姓名:郝凤桐

  年龄:58岁

  职业:朝阳医院职业病与中毒科主任、教授

  "我每天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儿,就是打开电脑上网,在各大门户网站上看社会新闻,尤其是北京周边的省市,要是哪里出事了,我可能就得出门了。"
看到这段话,直觉很可能告诉你这是一名社会新闻记者,但是,说这话的是一名医生,朝阳医院一位名叫郝凤桐的医生。

  因为身为职业病与中毒科主任,不在现场就在奔赴现场的路上,这样的经历让他与记者这个职业有了惊人的相似之处。

  汞

  喝汞中毒?纯属子虚乌有的事儿

  2009年11月7日,北京,一名名叫马赛的消费者在某餐厅就餐时,喝了一罐雪碧饮料后吐出水银珠;两个月后,2010年1月17日,通州区一名13岁的中学生同样也在饮用一罐雪碧饮料后自诉头疼、眩晕,在这罐打开的雪碧中,同样闪烁着一颗颗的水银珠。

  在被送往医院后,这两名喝下水银雪碧的人,得到了同样的结论――汞中毒。沸沸扬扬的两起雪碧汞中毒事件,尽管最后都被警方证实不过是闹剧两场,一是情杀不遂,二是自行"服毒",但很多人对他们喝下含水银的饮料后发生了汞中毒这一点深信不疑,其中也包括接诊的医生。

  "金属汞能经消化道吸收的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这么说吧,一次喝下三斤的汞,也只有尿中有轻微的汞含量升高,都达不到急性中毒的程度。"就在北京各大媒体争相深入第二例"汞中毒"救治医院,连篇累牍地报道"其胃部有8个芝麻粒大小的银点,身体其他部位还散布着约10个小一些的银点"时,郝凤桐主任通过本报,抛出了上述"惊人"话语。

  "当时,我看了有关这名13岁男孩的所有报道,尽管他自诉出现了头疼、眩晕等症状,但我仍然认为,这属于非特异性症状,汞不会经消化道吸收中毒,这是经过大量研究得出的确切结论。"郝凤桐说。

  尽管手握科学证据,唱这样的反调,郝凤桐无疑担着被扣上为"无良商家"帮腔帽子的风险。和普通消费者相比,雪碧生产商饮料业巨头可口可乐公司无疑是强势中的强势,人们的普遍心理是同情弱者,更何况,在绝大多数人的概念里,"喝水银会中毒"是毋庸置疑的。

  "真理有时确实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,有幸掌握它的人,必要时有说出来的责任。"对汞中毒这件"皇帝的新衣",尽管可能得罪同行与公众,但郝凤桐还是选择说出来。

  铅

  615人中毒?不只鉴定那么简单

  "中国的职业病、中毒疾病发展走势,可以用一个字母'M'来形容,而我正好赶上了第二个高峰。"郝凤桐说。

  在卫生部,有个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专家咨询委员会,郝凤桐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员。这是因为,在我国,职业病、群体中毒事件经常超越了生理性疾病的范畴,演变成社会问题。

  "你们媒体常常把这种新闻称为事件,而我的工作就是确定事件中当事人的受害程度,找出事件发生的原因。"郝凤桐说。由于近年来各地职业病和群体性中毒事件频发,作为本领域的权威专家,郝凤桐经常要随卫生部调查组到各地进行诊断、指导。

  2009年8月,为了那场轰动全国的陕西凤翔儿童铅中毒事件,郝凤桐来到了八百里秦川。731名受检儿童,其中615名血铅超标,中重度铅中毒儿童达166名。

  在这个从不知道铅中毒如何治疗的县城里,郝凤桐要做的除了鉴定,还有对医护人员的培训。

  尘肺

  开胸验肺?绝不会发生在这儿

  "医生虽多,但中毒医学医生实在难寻。不单是铅中毒,比如像开胸验肺这样的事件,绝不会发生在我的科室里,但它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。"

  2009年,河南人张海超被多家医院诊断患有尘肺病,但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却拒绝为他开具证明。无奈之下,张海超主动爬上手术台,以打开胸腔检验的极端方式抗争。

  "我是在出差回来的飞机上看到这条消息的,当时心里就是一缩。开胸验肺真能为诊断尘肺病提供有力证据吗?很难。只能说,这个拼死一搏的举动,引来了舆论的广泛同情,才让事情有了重大转机。"郝凤桐否定了开胸验肺技术层面的可操作性。

  开胸验肺都难以提供证据,尘肺病诊断真的很难吗?一点都不。只要有生产性粉尘接触史、现场劳动卫生学调查资料、合格的X光胸片以及患者的临床表现,实验室检查就可完成,这个过程与手术刀无关。

  "不是每个职业病患者都能完成职业病的诊断过程的。"郝凤桐说,帮助职业病患者这一社会弱势群体拿到讨说法的证据,是这些年来他的重要工作。

  对话郝凤桐

  学习治中毒 外国人得到中国来

  《法制晚报》(简称FW):从上班至今,引起的物质中毒有什么变化?

  郝凤桐(简称郝):我刚上班那会儿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,接触最多的一类病人就是敌敌畏中毒的患者,算下来一年300多例,平均每天都有。

  现在主要是儿童铅中毒、铅超标,装修行业的尘肺等,以及像山吧可乐定中毒那样的误服药物中毒。

  FW:当年您为什么会报考职业病科这个专业呢?

  郝:其实,说起来也是"乌龙",我小学就读于东城区府学胡同小学,初中考入了北京五中,但只上了半年就被命运抛到了山西去插队。

  过了5年零8个月的插队生活,当我以为又要在广阔的天地中扎一辈子根时,接到了工农兵学员身份参加高考的信息。

  我本来报的是北京大学地球物理系,通知发下来一看,竟然是北京第二医学院(首都医科大学前身)。

  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朝阳医院实习,被职业病科的老主任看中留了下来。

  直到现在,国内没有一所医学院校开设过职业病这个专业,我当时学的就是临床医学专业,很多职业病和中毒的知识都是在临床上自己总结出来的。

  FW:您觉得我国现在的职业病诊疗技术处于什么状态呢?

  郝:要学职业病和中毒医学方面的前沿技术,根本不需要出国,许多国家应该到中国来学才对。我们无论是从临床理论,还是实践经验等都具备相当的优势。

  你想当年的朱令铊中毒事件(1995年,清华才女朱令被人投毒几成植物人),如果不能在朝阳医院查出来,那可能就没有哪家医院难给出正确的诊断。

  我说"你没事" 病人反而不高兴

  FW:像职业病与中毒科这样在各大医院都很稀缺的科室,后备力量如何?

  郝:唉,这还真说到我的痛处了。去年,院长曾经为我们这儿留意了几个应聘的博士,但是面谈之后没有一个愿意去职业病科的。无奈之下,我只好把录用标准从博士降到硕士,而这已经是咱北京三甲医院录用医生的最低标准了。

  说实话,这不是一个挣钱的科室,而且在专业上5年后也不一定会有什么成果出来,从一知半解到炉火纯青,这是需要熬的。

  现在,可以说我们的中坚力量断层越来越厉害,但现实是职业病与中毒疾病的不断高发,而这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。

  FW:您的科室是不是只有遇到重大中毒事件的时候才比较忙,平时是不是比较清闲呢?

  郝:1977年我大学毕业那年,一共有5个毕业生分配到职业病科,时至今日只剩下我一个人,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坚守的。

  甭说普通人,就连其他医生也认为我们这里很清闲,是对学科知识要求泛泛,病人来了也没什么救的边缘科室,所以都不愿一直呆在这儿。


  而且,好多人到我们这儿来是寻求一个说法的,别的专业那儿,人家告诉病人没事儿,病人很高兴,但到了我们这儿,诊断他没问题的时候,还会反问我们"我在煤矿干了20年,怎么可能没病?"

  结束语

  虽然常为缺乏后备力量犯愁,可郝凤桐在网上的人气却颇高,开在搜狐的博客,多数被盖着"荐"字戳隆重推出。

  "有人说,我们是个清闲的科室,还真希望能清闲下来,那代表着患职业病的人少了,集体铅中毒啥的也少了。"郝凤桐说。

  本版撰文/记者范维

  郝凤桐主任正在看一位尘肺病患者的胸片

  摄/记者

  王丹 (本文来源:法制晚报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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