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――就杨支柱事件答记者
记者:你如何看待杨支柱生二胎受处分一事?
丁东:这些年在媒体发表文章,在两会上提案,要求国家尽快调整人口政策的专家、学者不在少数,有社会学家、法学家、经济学家、国际问题专家、人文学者,杨也是其中之一。这点他和其他学者一样,不同的是他身体力行地生了二胎。如果杨支柱受处分能够换得中国人口政策的调整,一胎化政策的结束,杨支柱就没有白白付出代价。
记者:回顾历史,80年代实行的计划生育政策,在当时是否有其必要性?
丁东:首先,计划生育和一胎政策两者不能划等号。过去常说“错批一人,误增三亿”,其实在50年代,毛就发表过主张计划生育的意见。
人的认识水平,有其历史局限性。从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,中国人口翻了一番。建国以后,告别了战争状态,新式接生法的普及使婴儿死亡率迅速降低,平均寿命延长,这些条件使得中国人口增长非常快。
还有一个因素是户籍制度。毛泽东不主张城市化。因此毛执政时期,中国城市化进程很慢,以至一度实行知青下乡,市民下放,把一部分市民变成农民,城乡户口二元结构,筑起农民进城的壁垒,延缓了中国的城市化进程。传统的农村生活方式下,家庭生育冲动比较高,而现代城市生活方式,人们生育意愿低,后现代社会生育意愿更低,出现了丁克家庭等等,这都是城市化的后果。乡土中国、宗法社会,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。
其实人口的一度高增长不是中国独有的现象,全球人口在二战结束以后都曾迅速增长。80年代中国领导人看到国土面积有限,人口按这个增长速度,难以容纳。“人口爆炸”这个概念是罗马俱乐部提出来的,它是悲观主义的未来学派。这种思想80年代传到中国,大家都接受了,成为高层共识。
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不是始于80年代,提出计划生育是50年代。毛泽东晚年已经强调人口非控制不可,把计划生育提得比较高了,70年代“提倡一胎,允许二胎”。到1980年又开始实行更严厉的一胎化政策,汉族家庭生二胎受罚。
记者:独生子女政策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出台实施的?
丁东:这个政策的出台,决策过程是比较仓促的。当时中央决策的依据是宋健的方案。宋健当过国家科委主任、国务委员,全国政协副主席。宋健原来是搞“两弹一星”的系统工程专家。1979年的时候,他和其他人给中央提出一个关于人口变化的数学模型。当时的目标是必须把中国人口控制在13亿,后来又说控制在14、15亿以内。确定了这个目标后,就按照这个目标来推算。计算的结果,如果允许生两胎,中国人口可能突破16亿,所以只有实行一胎化,才能把人口控制在目标以内。中央下决心实施一胎化,宋健他们的数学模型起了关键作用。
但是,宋健提出这个数学模型的时候,没有进行多学科的论证,比如人文学者根本没能参与进来。当时对于全球人口变化的趋势,只看到二十世纪中叶全球一度出现人口高速增长这一面,没有看到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,城市化发展到一定程度,婚姻家庭形态会随之变化,人口会出现负增长。负增长趋势的蔓延,当时的决策者谁也没料到。实际上,1979年中国做出一胎化决策时,欧洲人口的冬天已经开始显现。这个趋势现在已经蔓延到中国周边的许多国家和地区。俄罗斯、日本、韩国、新加坡、台湾、香港、澳门,这些地方生育率都相当低,有的1.2,有的1.1,有的甚至在1以下,绝对低于自然更替水平。而且很难逆转。
记者:如何解释计生委的部门利益取向?
丁东: 除了社会抚养费的征收和计生工作人员的利益挂钩与否,更深层次还有两个问题。第一,计生系统的地位和存在理由。这届政府开始大部制改革,把职能相近的部门进行整合。本来,计生委可以跟卫生部合并,这符合大部制的精神,因为职能比较接近。如果现在调整人口政策,放开二胎生育,计生委把关的难度就没有以前那么大了,存在的理由就小多了,它可以调整为卫生部下属的司局级部门,或卫生部代管的一个副部级机构,而不再是国务院的一个部委。这当然关系到计生系统官员的利益。
第二,中国目前想生三胎或更多胎的家庭是极少数,想生二胎的家庭有一定的数量。如果政策不允许一般家庭生二胎,很多家庭申请二胎指标就有求于计生部门。比如第一个孩子身体有一点毛病,想要二胎指标,就要找计生部门批准。计生部门执掌的权力就有了含金量,就有了寻租的机会。如果放开二胎,这些家庭就对计生部门就无所求了。
记者:如果计生部门的确存在自己部门利益的取向,会造成怎样的后果?
丁东:在调整人口政策上,计划生育部门有自己的利益取向,部门利益会影响到他的倾向。这个倾向造成了一系列问题,比如对于中国人口情况的判断:中国现在到底有多少人,中国生育率现在到底有多高?这些数据本来属于基本国情,但现在成了一笔糊涂账,大家没有共识。计生委、国家统计局、教育部、给出的数字都不一样,互相之间的差别非常大。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,我国的总和生育率是1.22。而计生委不采纳,以超生漏报等理由,直接调整到1.8。1.22之间1.8的差距太大了。等于说每生三个孩子就有一个是漏报的,这可能吗?据一些专家估计,我们国家目前的生育率应该在1.5以下。这在全球也属于超低生育率。超低生育率的国家都在为人口的快速下降而担心忧虑,就是中国仍在继续推行严厉控制人口的政策。
记者:持续三十年的独生子女政策带来了哪些影响?
丁东:人口和环境的关系,不光是人口总数和环境、资源的关系,人口本身还存在结构问题:有性别结构,男女要平衡;有年龄结构,老、中、少不同年龄段要有相对均衡的分布。中国实行一胎化政策三十年,这两个方面都严重失衡了,现在中国新生儿的性别比已经超过120:100了,这会导致将来有20%的男性找不到配偶。
还有一些学者从人文角度指出,独生子女政策对民族的心理和伦理方面的伤害。独生子女不易养成与同龄人分享、合作的习惯。不能说每个独生子女都有人格缺陷,但据心理学家的研究和统计,独生子女在这方面问题比较突出。现在孩子考上大学,家长千里迢迢地送孩子入校是普遍的,小学生放学,家长接送也成了常规。这种行为模式,绝对与独生子女政策有关,将造成了整个民族心理和性格上的弱点。
独生子女家庭是风险家庭,比如地震、车祸等意外灾害中,孩子一旦死伤,对家庭的打击太大。过去是独子不当兵。现在独生子女这么多,不可能不征独子当兵。这也会给国防建设造成隐忧。
记者:在社会普遍观念中,诸如“生二胎”、“超生”似乎已经被“污名化”,当前人口政策调整的必要性何在?
丁东:这三十年的宣传,使得中国人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势,好像谁生两个孩子,就很不道德。这值得重新反思。就算一胎化政策是在当时不得已付出的代价,满三十年也该停止了。我们自认为减轻了地球的负担,给全世界做出了贡献,但外国人不需要中国做这样的“贡献”。
我觉得,应当回到常态的人口政策。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,是符合人伦的。至于有的家庭只愿意生一个,或者一个也不愿意生,这是他们的自由。但一般夫妻愿意生育两个后代,这是正常的要求,符合人之常情,应该得到满足。这也是基本的公民权利,理应得到法律的保障。
中国现有的国土、资源条件下,当然不是人口越多越好。而是在环境容许的条件下,让人口结构优化,让性别、年龄、民族的结构更加平衡。现行政策对农村人口相对宽松,让市民人口快速萎缩,这也是让人担忧的。
记者:你认为应当如何调整现有的人口政策?
丁东:调整人口政策,光靠计生委自身调整不行。还是应当由中共中央、国务院着眼于整个国家的前途、民族的命运,做出超越部门利益的决策。停止一胎化并不等于取消计划生育,这是两个层次的问题。现在计划生育四个字写进了宪法,还有《人口与计划生育法》。在现有法律框架不变的情况下,我们要求把人口政策调回到1980年以前,基本主张可以简化为四个字:放开二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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