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4月13日星期五

【转贴公社】 走近泰坦尼克号导演卡梅隆

目前好莱坞大多数电影的后期3D转制只需要6周,詹姆斯・卡梅隆的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则耗时60周、花费1800万美元,但他依然觉得这不够完美,只能算是2.99D。他逐帧把关每一个画面的景深效果,用3D增强影片的紧张氛围。

  3月27日傍晚,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的南广场,挤满了媒体记者和观众。阿尔伯特亲王的雕塑前,十盏火焰灯正熊熊燃烧。

  15年后,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在此首映。17点25分,当詹姆斯・卡梅隆携妻子苏茜出现在红毯上时,影迷用高分贝的尖叫表达了对这位导演的敬意。紧接着出现的是女主角凯特・温斯莱特,她身着一袭优雅夺目的黑色长款礼服,脸庞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红润可人。

  温斯莱特给了卡梅隆一个大大的拥抱,拉着他找到当年饰演罗丝未婚夫的比利・赞恩说:"你知道吗,这个疯狂的家伙36小时前刚从海底回来!"

  音乐厅内,为《泰坦尼克号》配乐的著名音乐家詹姆斯・霍纳,指挥乐队奏响《我心依旧》的旋律。卡梅隆站在台上,对着当天到场的影片主创动情说道:"十五年过去了,我现在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,我们那时候是怎样一起创造了如此美丽动人的作品。我只想感谢你们为《泰坦尼克号》所做的一切,我为你们在电影里的表现感到非常骄傲,我相信这一切将会历久弥新。"

  去年10月29日,卡梅隆在派拉蒙影业公司举办了一场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的媒体试映会,本报特约记者也应邀出席。试映会为媒体播放了长达18分钟的经典片段,曾经熟悉的画面,如今看来却不失新鲜。当罗丝潜入淹没在水中的走廊时,观众能够感受到水的深度;当杰克和罗丝在船头想象自己飞翔时,观众能感受到他们距离海面的高度。3D特效也在无意中增强了影片的紧张氛围。

  在回答现场媒体提问时,卡梅隆一直强调,《泰坦尼克号》的3D转制不同于任何普通的转制。这一次,他投入了"大量的时间、精力和金钱"。

  事实上,外界对3D电影一直不乏强烈的批评声。卡梅隆希望大家知道,自从最初打算将该片转换成3D起,他就没向任何人妥协过。他也很清醒,历史上关于泰坦尼克号的隐喻之一――骄兵必败――很有可能发生在这部影片上,导致他"职业生涯的终结"。

  《泰坦尼克号》制片人乔恩・兰道说:"为什么卡梅隆最终总能成功?他总是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,虽然这种自信很危险。当没有退路时,他只能开足马力向前。"

  "我一直都将能够重新坐在电影院里观看这部片子,看作一种社会现象。十几年前看过《泰坦尼克号》的人,现在也许已经结婚生子,对爱情与人生的看法已经改变;对于较年长的观众,也许现在在意的已不再是爱情的浪漫,而是领悟到彼此的责任,以及人生的意义。所以,无论你处于哪个年龄阶段,《泰坦尼克号》都会带给你新的思考。"卡梅隆说,"我觉得媒体报道的标题不应该是'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',而应该是'《泰坦尼克号》重返银幕',其次才是3D。"

  60周和1800万美元的3D转制

  让《泰坦尼克号》重返大银幕,是卡梅隆心中多年来的一个愿望。早在2006年全美广播协会举办的数字电影峰会上,他就透露,"正考虑以数字3D方式重新发布1997年的《泰坦尼克号》"。

  2009 年初,他联系了7家提供转制技术的供应商,从《泰坦尼克号》中截取90秒片段,分别让他们进行转换,结果没有一家令他感到完全满意。卡梅隆是个完美主义者,他希望找到一家能与之发展合作关系的供应商,这样双方可以耐心地将画面处理到他想要的效果。最终,卡梅隆找到了Stereo
D公司。

  Stereo D是加州一家大名鼎鼎的特效制作公司,是3D数字电影制作行业的佼佼者,以不惧好莱坞导演的苛刻要求著称。

  5月即将上映的好莱坞大片《复仇者联盟》,也是由其完成3D转制。2009年7月,卡梅隆与Stereo D合作完成了90秒的3D版片段,"效果出乎意料地好"。

  与Stereo D确立合作关系后,卡梅隆全身心投入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的制作工作。他要做的第一件事,是把老底片进行后期的超高清画质处理。这是一个去噪的过程,通过降低颗粒度,锐化边缘,让老版的底片变得更加清晰,以达到3D电影对画面的要求。他另外组建了一个300人的数码美工团队。这个团队的任务,就是让每一帧画面里的每个角色、每样东西、每个部分都具有景深。

  因此,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,在卡梅隆的光风暴娱乐制作公司,以下场景便成了常态:一名数码美工端坐在屏幕前,将片中人物的每根发丝,每行细节逐格贴合,随后将一个个点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网,再拖动调整这个网,直到每样东西都处在正确的景深平面上。

  当他们处理完景深后,还有一个查缺补漏的步骤,即手绘出丢失掉的图像信息。"当你添加景深的时候,你实际上是将物体分离成左眼看到的视图,和右眼看到的视图。"卡梅隆解释,"所以,每当我们要把15年前拍摄的平面画面里的物体进行移动的时候,就必须要将丢失的图像信息补全,而且必须做到完美无瑕。"

  接下来,数码美工团队将生成的画面播放给《阿凡达》的3D技术团队看。"他们跟我一起做过所有原生3D画面的拍摄,做了很多年,因此他们知道好的3D效果是怎样的,他们对景深有着敏锐的感知力。"卡梅隆把这一环节视为"初审"。

  卡梅隆是以上所有繁琐步骤的最后把关者,《泰坦尼克号》长达3小时15分钟,他的工作是逐帧慢进,倒带,仔细检查其中的每一个镜头,确保景深正确。

  由于卡梅隆当年拍摄《泰坦尼克号》时,倾向于使用广角镜头,更喜欢"将角色隐匿在场景中",因此他认为影片很适合转换成3D。而此次转制的关键,就是加强景深的效果。然而,由于没有当时拍摄的景深信息,一旦处理不当,镜头里的对象会显得过大或过小。

  《泰坦尼克号》里有这样一幕:杰克传了一张纸条给罗丝,画面的前景里有一盏台灯。在2D画面中,这盏台灯完全可以作为聚焦物体之外的一个前景,并无大碍,但在
3D画面中,台灯就有了一个镜头。"很明显,我们不可能重新补拍这个镜头,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弥补。"卡梅隆告诉记者,"我们压缩了景深,使台灯看起来离我们没有那么近,这样,它对观众来说也就没有那么显眼。"

  由此细节展开,卡梅隆总结了自己的3D经验:"我认为导演起的作用,就是依靠电影摄影艺术,掌控观众的注意力和感知力,让观众看向这里,而不是看向那里。而3D就是把这一切复杂化,它也可以明显地加强图像效果。比如说,这里很重要,3D可以强调这一点。明白了这一点之后,你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技术来驾驭3D。"

  在他眼里,制作质量是决定3D电影成败的最关键因素,而它依靠两大法宝――时间和金钱。为了让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有别于其他粗制滥造的3D转换片,卡梅隆花费了60周时间和高达1800万美元的成本。当卡梅隆把转换后的整部片子审核完毕,已是今年2月。

  据制片人兰道介绍,目前好莱坞大多数电影的后期3D转换只需要6周,即卡梅隆所说的"2.4D"。区别在于,这些伪3D电影在后期转制过程中省去了《泰坦尼克号》的上述步骤,直接将2D成片交给了特效制作公司。"《泰坦尼克号》是我的宝贝,所以我一定要卷起袖子,亲身参与这次3D转制的每一个细节。"卡梅隆说。

  在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里,卡梅隆只改动了原作的一个镜头。美国宇航员内尔・德格拉斯曾给卡梅隆寄了封邮件,说影片最后罗丝躺在救生筏上仰望的星空,与1912年大西洋那个位置看到的星空并不相同。他认为卡梅隆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,应该事先注意到这点。

  "于是我回复他,'好吧,你这个混蛋,那你给我1912年4月15日凌晨4点20分准确的星空图,我会把它放到电影里的。"卡梅隆笑着说。

  3D电影的先行者和拯救者

  作为3D电影的拥趸,卡梅隆对3D技术的追求堪称苛刻。即便在《泰坦尼克号》转制过程中亲力亲为,他对最终的成品依然感到不满:"它仍不完美,这是2.99D,不是真正的3D。"

  卡梅隆对3D电影的探索,始于1996年。当年,他为《终结者2》制作了一部迷你版的3D续集。这部影片时长12分钟,耗资6000万美元,被用在环球影城主题公园内播放。虽然当初拍摄时使用的是两台连在一起的笨重摄像机――整个装置就像一台450磅重的洗衣机,但他的团队依靠一套电缆系统,仍完成了若干革命性的动态镜头。

  这一项目使卡梅隆对数字时代的3D电影产生了浓厚兴趣。正如他过往电影生涯中的多次经历,卡梅隆再度忽略了主流智慧,决心自行探索3D的真正潜力。2000年,卡梅隆首次与好莱坞著名摄影师文斯・佩斯取得联系,随后两人开始研发新型3D摄影机,并在次年的3D纪录片《深渊幽灵》中得以应用。后来,卡梅隆还把该立体摄影系统用于摄制另一部IMAX版3D纪录片《深海异形》。但是,这项技术当时尚处于摇篮之中。

  "如果我要推广3D化的IMAX技术,我必须拍一部无比成功以至于没有影院会拒绝的电影。"因此,卡梅隆决定在下一部他认为商业上更有潜力的科幻电影《阿凡达》中使用3D技术。

  后来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,《阿凡达》的成功让卡梅隆成为
"3D电影大师"。每次听到外界这样称呼他,卡梅隆总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:"其实我98%的工作和3D无关。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选演员,写剧本,设计场景、人物、花花草草、色彩,取景,拍摄,操作仪器,处理音效。3D只是为观众提供一种更加高级的观影体验,是一种增值行为。作为一名故事叙述者,你的那些基本工作没有任何改变。"

  事实上,关于3D电影的最早尝试,可追溯至19世纪末电影发明之初。当时,英国电影先驱者威廉・弗莱斯・格林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套放映与观看3D电影的设备。1922年9月27日,世界上第一部胶片3D电影《爱情的力量》在洛杉矶大使饭店公映,这也是3D电影的第一次商业化运用。后来由于二战的原因,3D电影并没有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好莱坞形成热点。

  二战结束后,好莱坞为应对电视普及带来的冲击,开始大量拍摄宽银幕史诗片,这也为3D电影赢得了短暂的黄金期。1952年,世界上第一部彩色3D电影《非洲历险记》上映,海报上的宣传语"狮子坐在你腿上,女郎躺在你怀里!"让影片票房大卖。哥伦比亚、华纳、迪士尼、环球和二十世纪福克斯等公司见状纷纷加入这股3D潮流。

  20世纪六七十年代,惊悚、恐怖和情色构成了3D电影的主要题材,这也招致了外界的批评和质疑,3D电影发展史上的第一次泡沫期由此产生。

  进入21世纪,伴随数字摄影技术和IMAX放映系统的发0展,3D
电影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。而卡梅隆在这一时期的立体纪录片拍摄实践,使他成为当仁不让的数字3D先行者与推动者。2004年,华纳公司推出动画大片《极地快车》,并同步发行IMAX
3D版,在全球80多家IMAX影院取得了6000多万美元票房。次年,迪士尼公司采用杜比2D转3D技术,推出动画《四眼天鸡》3D版,其票房比2D版高出近4倍。尝到甜头的好莱坞随后推出大量类似的伪3D电影,但其粗糙的画质也引来巨大争议。

  "这些好莱坞工作室在前期采用2D格式拍摄,后期仓促转换成3D,宣传时再打出3D电影的旗号,这样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观众从腰包里多掏出几块钱。"梦工厂CEO杰弗里・卡森伯格说。

  而此时又是卡梅隆站了出来。《阿凡达》的横空出世标志着3D电影开始走上高投入、高产出的新道路。2009年也被业内称为新时期的"3D元年",立体摄影技术的发展也使3D电影迈入了历史上第二个黄金期。2010年,借《阿凡达》成功的东风,好莱坞共发行了31部3D电影,这个数字相当于2005年至
2008年间发行的3D电影总量。而此时,3D电影的第二次泡沫悄然出现。

  2010年6月18日,皮克斯出品的《玩具总动员3》上映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该片的3D版票房收入并没能超过2D版,这种情况在《阿凡达》上映后还是第一次出现。去年,迪士尼耗资4亿美元制作的《加勒比海盗4:惊涛骇浪》
3D票房仅占47%,派拉蒙发行的《功夫熊猫2》3D票房仅占45%,远低于《阿凡达》的80%。

  与此同时,一些业内人士和影评人开始对3D电影口诛笔伐。好莱坞著名影评人罗杰・伊伯特则列举了3D电影的"九宗罪",包括画面颜色偏暗;人的眼睛自然会看到景深效果,3D是视觉维度的浪费;佩戴眼镜看3D电影,会引起恶心和头晕等令人不舒服的感觉等。曾任《阿凡达》和《贝奥武夫》摄影的布赖恩・福勒表示,3D特效对于叙事的破坏令他感到失望:"3D
让观众很难进入故事本身,这项技术总是在提醒你,'这是一部电影,这是一部电影。'"

  即使一些3D支持者也承认当前3D电影质量的参差不齐。
Cinedigm数字影院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克里斯・马格克一针见血地指出:"3D被看作拉动电影产业走出经济衰退的救命稻草,因而当《阿凡达》取得巨大成功时,制片人便想当然地认为,只要把2D转成3D就能赚得盆满钵满。"

  自去年起,越来越多的经典老片走上了3D转制之路,似乎标志着3D电影的新趋势。去年9月16日上映的3D版《狮子王》,在首周末就以2900万美元登上了票房宝座,而另一个引发影迷关注的3D转制计划,则是乔治・卢卡斯的《星球大战》系列。

  但它们都不如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那般引人瞩目。如今,卡梅隆试图通过3D版《泰坦尼克号》,为后期3D转制技术树立一个标杆,但观众和业内人士是否买账,目前还是未知数。

  技术狂人的反思

  从根本上说,3D电影吸引观众的秘诀在于其独特的观影体验。然而,视觉效果毕竟流于技术层面,距离一部影片的艺术表现还有相当大的距离。电影史学家丹尼尔・塞莫斯曾把3D电影比作
"马戏团来到小镇上",马戏表演的新鲜感一旦消失,就到了马戏团搬家的时候了。3D电影若一味执着于技术上的新鲜感,无法从单向度的视觉刺激瓶颈中突围,则势必走上唯技术论的死胡同。

  对于这一点,卡梅隆有着清醒的认识:"3D产业的核心仍然是高品质的脚本、故事和角色。3D绝对不是制胜的唯一法宝,好故事才是根本,那些以为套用3D
外壳就能赢得好票房的想法,最终只能毁了3D技术。"

  虽然十年磨一剑的《阿凡达》在很大程度上倚重3D技术的奢华铺排,但不难看出,卡梅隆试图在内容架构上脱离唯技术流的樊篱,重树电影"内容为王"的法则。《阿凡达》将恢宏的影像特技和细腻的情感有效结合的同时,也赋予影片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环保意识,以及人与人之间真爱永存的永恒主题。

  卡梅隆被外界所熟知的形象,是一个电影技术狂人,但综观他的作品,会发现他对技术的人文反思其实贯穿始终。1984年,他自编自导的《终结者》的叙事起点是2029
年的洛杉矶,机器人驾驶的飞行器正低空巡逻,向一位奔跑的人类战士发射炮火。占据绝大部分画面的大型压路机,正碾过地面上的一堆人类白骨,机器以其绝对优势统治着世界。这一隐喻着技术与人类不和谐关系的构图,经常出现在他后来的作品中。

  "技术并非强奸视觉的武器,故事是诱发消费欲望的唯一动力。"
卡梅隆每次这样说时,嘴角都忍不住抽搐。他想为自己辩解的是,他对高端技术的玩命努力,只服务于角色心灵的诉求。他有明显的炫技倾向,却又保持克制和唯美。《阿凡达》里有无数巨鸟,但他没有让哪怕一只巨鸟冲出银幕吓唬观众。

  卡梅隆常说他拍的所有电影都是爱情故事,《终结者》中跨越时空的爱情、《异形2》中瑞普丽的母爱、《深渊》和《真实的谎言》中因核灭绝危险而重新复苏的婚姻。但在《泰坦尼克号》之前,他一直没拍过以爱情故事为核心的电影。而迈入一片自己未曾开采的领域,正是最让卡梅隆着迷的事情。

  对卡梅隆来说,潜水造访泰坦尼克号残骸是最主要的目的,拍电影只是顺道为之。1995年,卡梅隆和拍摄团队为了探索沉船遗址,前后进行12次深海下潜。这是他多年来的爱好――他感兴趣于那些埋葬于深海的人类悲剧,以及其中包含的浪漫和神秘。

  "我的职业是电影人,但内心是个探险者。好莱坞给我创造的机会中,没有比探索一个无人到过的地方更让人兴奋的了。"卡梅隆发现,泰坦尼克号幸存者的社会阶层和性别因素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:在1912年4月14日北大西洋那个严寒刺骨的黑夜,头等舱的妇女有97%幸存,而末等舱的男性只有16%的幸存率。于是,他决定将故事的核心,锁定在一个头等舱的女性乘客和一个末等舱男性乘客的关系上。

  "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就在这艘船上!"1995年3月,卡梅隆把《泰坦尼克号:图说历史》这本书甩在了二十世纪福克斯主席彼得・彻宁的办公桌上。这部影响深远的史诗巨作最后得以开拍,起决定作用的正是这一句话。

  在设计了多年的悲惨未来和外星球之后,卡梅隆第一次尝试创造美。他决定,莱昂纳多和凯特在日落中接吻的镜头,要在真实的日落环境中拍摄,而不是在绿屏前。在甲板上拍摄的时间只有8天,然而7天过去,剧组都没盼到好天气。

  最后一天,在日落前一个小时,天空依然布满了乌云,只在天边有一丝晴空。正当大家无比沮丧之时,太阳突然蹦了出来。"凯特!马上!"卡梅隆大声呼叫道。当凯特站上船头的栏杆时,一束金色的阳光穿过乌云,凯特朝卡梅隆尖叫:"快拍!快拍!"随即与莱昂纳多开始接吻。这个镜头一结束,太阳就躲到云层后面去了。

  卡梅隆在第二天审阅毛片时,发现昨天的镜头聚焦没有对准,"有一些糊",但他却很喜欢。那也是观众最后在电影中看到的镜头。这个画面是卡梅隆电影生涯中最难忘的一幕,也是电影史上最经典的镜头之一,但如果仔细观察,你会发现画面略显模糊。这个令人难以忘怀的镜头,引起了卡梅隆的反思。回想起拍摄当天的运气,这位业界最主张使用特效的导演不禁心存犹疑:今日,数字技术为我们提供了一切尽在掌握的拍摄条件,然而,是否有什么东西已缺失难觅?

  "那个日落的镜头现在很容易就能用绿屏做到,甚至可以放在某个早上来拍。但是,那种日落的场景我能不能想象得到?我能不能想出那种特别的颜色?现在我们能创造出我们想象的一切,但是,我们的想象和技术能否全然胜任?我不知道。"

  B=《外滩画报》

  J=詹姆斯・卡梅隆

  "泰坦尼克的隐喻一直在重复"

  B:你这次和3D技术团队合作得怎么样?

  J:在刚开始的时候,他们会犯一个我觉得很经典的错误,就是认为每一个镜头都必须是3D的。试想你看一个能呈现完整船体的画面,如果能从船头看到船尾,那你必须要站在几千英尺之外的位置,因为船有800英尺长,所以从视角计算,你就要站那么远。你看不到100英尺以上的视差,所以不可能用3D方式来呈现整艘船。

  我必须对他们进行培训,指导他们将大广角画面里的前景进行3D处理。所以当你看最终画面时,会觉得前景的水涌向你时有一点立体,但当你看向背景里的东西时,它们又很平面。因为当你望向一座几英里外的山峰,你不会感觉到3D效果,因为它视角太广,距离太遥远。

  B:无论你最终把这部电影的3D效果做得多好,总会有一些挖苦者说,整个3D转制和将电影重新上映的目的,就是要"新瓶装旧酒"地捞钱。你要怎么说服他们?

  J:我不在意别人的挖苦。如果你可以挥动魔杖给全世界的人一段极致体验,依然会有爱好挖苦的人想方设法地批评它。商业有什么错?给全世界电影院里的人们提供工作机会有什么错?娱乐大众有什么错?如果人们不买账,那我们是错了。

  如果人们愿意埋单,那么我们就提供他们需要的。如果他们乐意再次埋单,那么就说明我们给了他们想要的,所以他们才会愿意花两次钱。所以,这真的是一场赌博,是一场实验。说到底,每部电影都是一场实验,但它也是艺术和商业的结合,我对此没有任何质疑。

  我们在这部电影上花了两亿美元,现在不是说我们要靠这部电影赚更多的钱,我只是说,电影人每次拍电影都是一场赌博,因为我们投身于这个名叫"电影"的既诡异又疯狂的行业中。即便那些小型独立电影,纯粹为了艺术表现而存在的电影,也依然要赚钱,否则主创们就没办法拍下一部电影了。

  对我来说,这不是钱的问题,这关乎到能否给观众一个再次在电影院里看到《泰坦尼克号》的机会。现在,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观看到《泰坦尼克号》――在电脑或者电视的小屏幕上,但这部电影原本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呈现,3D技术让我们可以重新定义电影发行的概念。我乐于充当先锋。

  B:你早前说,泰坦尼克号隐喻着"膨胀的傲慢以及由此产生的轻视和疏忽"。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电影这次的再发行失败,你有什么打算?

  J:我想我们已经有失败的觉悟了。我们可能赔得精光,但我们依然会勇往直前。我们肯定是很有信心的。当年我们在拍电影的过程中经历了一切。发行电影前一段时间,我们进行了试映,由此知道观众和影评人都很喜欢这部电影,但我们仍然不认为会赚到什么钱。我都不觉得我会再拍电影。

  我们拍这部电影是为了赚钱吗?我认为不是。3小时15分钟的言情片,而且结局大部分人都死了,顺便一提的是,每个在排队买票的人在看之前都知道了电影的结局,这样一部电影是拿来赚钱的吗?听上去不是那么有商业性。我拍过自己都觉得很商业的电影,也拍过纯粹由内心激情驱动的电影,而《泰坦尼克号》就属于后者。我们可能是很幸运,也可能是我们所信仰的东西驱使我们拍了一部观众想看的电影,而非靠运气。

  在《泰坦尼克号》背后,并没有巨大的商业利益。而现在重新发行,也不是受商业驱使。我花了很长时间,对泰坦尼克号的残骸进行了多次探索。我全身心融入了全球的泰坦尼克号纪念活动。对我来说,这整项事业比仅仅将电影重新发行要重要得多。

  B:如果你有机会重拍《泰坦尼克号》,除了直接用3D摄影机拍摄,你还会做出什么改变?

  J:我之前就在回顾这部电影,而且因为要转制成3D,所以细细梳理了一遍,因此我看得很仔细。其中有一些镜头,我现在依然觉得很精彩。我还记得罗素・卡朋特拍摄的时候怎样打的灯光,我还记得那些布景是怎么搭建起来的,等等。当然,也有很多镜头让我感到不满意。

  有一些特效画面我们完全可以做得更好,因为现在大量的CG技术比那个时候好太多了,技术改进了。我们可能会战略性地少搭建一些布景,使用更多的数码外延技术,因为它们看起来很真实。比如说《阿凡达》,它的三分之二都是完全数码化的。所以,既然我们可以创造出一个看上去如此逼真的外星现实,那我们当然可以创造出熟悉的船体,所以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数码技术。

  B:如果让你回顾《泰坦尼克号》的拍摄过程,最美好的记忆是什么?最糟糕的记忆又是什么?

  J:我认为最糟糕的记忆是在后期制作的时候。当时每个人都反对我们,我们看上去就像是好莱坞历史上最大的傻瓜。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,只是怀着信仰,相信自己在做一件很酷的事情,或许也是一件很有实质意义的事情。我从没有把自己视为一个具备竞争最佳影片实力的导演,这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,因为我总是在拍商业电影。那段时间真的很灰暗。

  我把一片剃须刀片用胶布粘在我的编辑器屏幕上,当时我正在剪片子――我是三位剪辑之一。在剃须刀片的上方,我写了张小纸条:"如果电影搞砸了,就用这个来了结一切吧。"这只是我用来提醒自己的一个方式,提醒自己只能拍好电影而背水一战。从某方面来说,压力也给了我们动力,因为这让我们少做了很多妥协。

  最美好的回忆?无疑是在拍摄好莱坞电影的幌子之下,探索真实的泰坦尼克号,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。我想最美好的回忆,就是漫步在布景里的船甲板上,因为布景真的非常壮观,而且是100%仿真的。为了做到100%仿真,我们计算了整艘船的总重量,测量了门窗的尺寸,我们还取了一些残骸来研究。

  我们将一艘880英尺的船微缩为770英尺,这就是"90%比例"的由来。所以漫步在甲板或者舰桥上,感觉就跟在真的泰坦尼克号上一样。

  B:当初,你选择了莱昂纳多和凯特,他们在电影中大放异彩,他们俩之间产生的化学反应令人印象深刻。现在回过头看,你是如何让他们俩合作得如此完美?

  J:好吧,这个问题很有趣。我就像一个作家一样,在脑海里有着一个既定的形象――我想要一个年轻的、奥黛丽・赫本那样类型的女演员,但我不知道谁可以胜任。所以我们列了一个所有有潜力的年轻女演员名单,凯特就名列其中。我看过她的几部电影,比如说《理智与情感》,那时她已获得了"紧身衣凯特"的昵称,因为她出演过一些时代剧,并且似乎得心应手。

  我起先认为这是种比较偷懒的选角方式,"噢,太好了,我们就定凯特・温斯莱特吧,因为她演过时代剧。"然后他们说:"不,你真得见见她。"我就说,"好吧。"我们至少要好好甄选一下,因为我知道她有英国口音,但她要饰演的是一个美国人。我们做了一次电影试镜――
那种已经不复存在的复古电影试镜,真的搭了一个布景,用35mm的胶卷来拍。我只想看看能不能拍出一场符合那个时代的戏。然后凯特问我,能不能不用美国口音试镜。她说:"我最终会做到的,但现在可能还不太行。"我说:"那可能真的是一个好主意,因为用你自己的感觉诠释角色很重要。"后来,她"吓"了我们一跳,绝对惊艳,完全没有问题。我们没几天之后就决定由她主演。

  当我们有了可以撑起半边天的女主角后,就要寻找一个可以与之势均力敌的杰克。莱昂纳多在那张最后的候选人名单上。我注意到他们的年纪差不多。在我们选定他们的时候,凯特当时18岁,莱昂纳多19岁吧。我想,正式开拍的时候,他们应该都长大了一岁。我们对这两位演员的确定,感到无比激动和雀跃。

  B:你会参与沉船100周年相关的纪念活动吗?

  J:在纪念日当天会有很多特别的活动,我们会想办法联系其中的一些,并跟我们的电影做一些关联。我们肯定会展出电影里的道具,会试着做一些以泰坦尼克为主题的活动,体现我们对这一真实事件,对泰坦尼克号悲剧的真切尊重。

  你知道为什么泰坦尼克号依然如此令人动容吗?我说的不是电影,而是这个事件的故事本身。因为在1912年之后,肯定发生过更多伤亡更惨重的悲剧――二战、不同种族间的屠杀、使用违背人类初衷的核武器等等,但泰坦尼克的故事中有些不朽的东西,而且我认为,像电影中那样几近完美的故事很可能会真实上演。

  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些气焰嚣张的话――很多人觉得这艘船可以不听警告,在甲板上承载2000人以上的情况下,全速航行,穿过可见的冰原,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"这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,我们的船庞大到不可能沉没"。这句话似曾相识。

  这个故事里有很多影射当代的喻意,当我们惹祸上身的时候总会应验。故事中有人扮演懦夫,有人扮演英雄,有人扮演自我牺牲者。你们看到了社会阶级结构,生的机会总是留给富人,而不是穷人。你们看到了冰山就近在眼前,但他们没有时间逃走,因为船太大而且开得太快。现在,我们知道气候正在变化,但我们冲的势头太猛,无法完全避开冰山。因此问题出现了,谁能登上救生艇?谁不能?泰坦尼克的隐喻总是不断地在历史中重复。我认为那是整个时代中的最强音,这也是为什么它一直如此吸引人的缘故。

  文/柯文浩 特约采访记者/Jeff Che(n发自洛杉矶) 编辑/张一阳 部分图片提供/Legal Lin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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